制礼作乐(周公制礼作乐已刻不容缓)
作者 | 度阴山
摘自 |《知行合一五千年:度阴山讲中国史》
01、周武王灭商:吊民伐罪
整个商王朝,政治斗争始终很激烈,所有领导人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推翻前任领导人的政治举措,如此反复的政治运行,给王朝带来了灾难。最后一任领导人商纣上台后,王朝已破败不堪。
商纣王初登王位时,精力充沛,文武双全,英明果断,他大刀阔斧地对旧有体制进行改革,惹恼了很多既得利益者。纣王强力镇压,对反对他改革的各路诸侯痛下杀手,对东方叛乱的蛮夷,更是采用铁血政策,不分青红皂白地以武力镇压。商王朝的主力精锐都被牵制在东方战场,有人劝阻纣王说,应以道德教化为主,否则几百年前获得的天命将转移。纣王高傲地说:“我命由我不由天(我生不有命在天)。”他相信天命在自己这边,区区蛮夷根本不可能转移天命,发动革命。
东方蛮夷的确没有力量,但西边的周部落(其根据地在一片叫作“周”的平原,所以称为“周”)却早就开始积聚力量,如几百年前商汤觊觎夏王朝的宝座一样,现在,周部落也开始觊觎商王朝的宝座。
周人据说是帝喾的子孙,尧时,周部落的酋长弃发挥工匠精神,把务农发挥到极致,后来不知什么原因,周部落开始缓缓西迁,最后在陕西岐山扎根,大概是他们的祖先通过奇异法术知晓了此地最适合种地。商王朝统治中国时,周部落给商王朝进贡粮食,得到历代商王的好评。周部落在商王朝的保护下,偷偷发展自己。到了商纣时代,它已经成为西方唯一的霸主。
商纣王并非没有注意到西方的周,只不过东方的蛮夷还没有被消灭,主力部队不能调回,所以他对周采取的是笼络政策。周部落的酋长姬昌(文王)领导周部落后,商纣王发现大事不妙了。
姬昌性情温和,有仁义之心。他发挥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,在部落内施行仁政,大肆笼络各地诸侯,礼贤下士,各地的能人志士纷纷跑到周部落,为其卖命。
商纣王当然知道姬昌这套路,所以将他骗到首都,强行拘留。后来,姬昌的儿子姬发运送了无数粮食到商王朝首都,姬昌才被释放。
姬昌在拘留所时无所事事,于是琢磨“”“”这两个符号,后来就搞出了《易经》。中国传统思想其实就是这两根棍子,阴阳交合,产生万物。《易经》是“易”,“易”是“变易”,天下一切事物都符合这个套路,没有固定的标准,所有的事物都是动态的。这就要求我们为人处世不要墨守成规,而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,要有变易的思维。
从拘留所回周后,姬昌对儿子姬发说:“经过我在商都城这段时间的观察,它快完蛋了,咱们要加速准备。”
姬发兴奋得发狂,但姬昌老谋深算,他说:“咱们现在手中的人才统治周部落可以,若要统治天下,必须要有能力更强的人。”姬发立即张贴告示,寻觅天下人才。很多人才都跑来面试,姬昌板着脸不作声,这种表情告诉我们,姬昌还没有找到帮他统治天下的人才。
半年后,有人来告诉姬昌,有个白胡子老头儿每天都在渭水支流磻溪钓鱼。他的鱼钩不但是直的,而且根本不放进水中。
姬昌惊叫起来说:“这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才。”
他跑到渭水河边,果然看到一个老头儿在那里安静地坐着,直直的鱼钩在阳光下闪出夺目的光芒。
姬昌对他说:“你这种方式是钓不到鱼的。”
老头儿回答:“谁说我在钓鱼?我是在钓天下。”
姬昌惊喜万分,说:“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才。”
如你所知,这个老头儿叫姜子牙,后来成为周王朝开国第一功臣,在神话语境中,他是封神者。姜子牙本是人,人能封神,这再一次说明中国人思维的伟大之处,人创造一切,包括神。
姜子牙辅佐姬昌后,周的力量一日千里,姬昌去世前,周的疆域已经西到今天的甘肃灵台,东北到今天的山西黎城,东到今天的河南沁阳,直逼商王朝的首都朝歌(今河南省北部鹤壁市淇县,商纣王在此建都)。此时,周拥有的疆域已经比商王朝的要大,国富民强,灭商指日可待。
不过,姬昌似乎并没有灭商的打算,他曾对儿子姬发说:“如今咱们已经三分天下有其二,只要咱们继续埋头苦干,用开放、仁义之举来治国,剩下那三分之一土地上的人们迟早会来投奔咱们。”
姬发说:“迟不如早。”
姬昌一死,姬发就开始了对商王朝的灭亡计划。
虽然商王朝的疆域只剩下天下的三分之一,但姬发和姜子牙仍然小心翼翼,他们派人到处跑关系,拉拢被商纣王欺负的诸侯。这些诸侯联成一体,对姬发说:“发哥,干吧!”
姬发问姜子牙:“如何?”
姜子牙沉思许久,回答说:“当初商汤灭夏桀,先是搞宣传战,用道德作为武器把夏桀搞臭。咱们应该尊重历史。”
姬发说:“正合我意,搞臭商纣。”
所谓“搞臭商纣”,就是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训斥纣王,让纣王成为小人,自己则是君子。
这种模式,在未来的几千年中,时常被伟人或者野心家使用,不过能不能产生效果,还要看实力。
姬发训斥纣王说:“你们家族喜装神弄鬼,搞得整个中华都装神弄鬼。你们又抢夺民财,供自己挥霍,喜好美女甚于喜好政治,连年讨伐兄弟国和淳朴的蛮夷,民不聊生。苍天明示我,天命已转移,我周国姬发,现在就要吊民伐罪(慰问受害的百姓,讨伐有罪的统治者),干掉你。”
“吊民伐罪”是后来中国的政治家(成功的)、野心家(失败的)准备造反时,必然使用的一种宣传手段,没有这个手段,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自己是造反派。这就如后来的孔子所说的,必须师出有名。
姬发将这些话刻在商王朝盛行的甲骨上,到处传播。历史没有记载这份替天行道的檄文是否产生奇效,姬发似乎也不需要奇效。公元前1045年年初,他联合被纣王欺负过的诸侯,率领兵车三百乘、特种部队三千人、甲士四万五千人,直奔商王朝首都朝歌。半个月后,伐纣联军抵达离朝歌三十五公里的牧野。
纣王和他那拥有惊世美颜的小老婆苏妲己正在朝歌城中寻欢作乐,丝毫不承想到姬发会真的造反。可告急文书铺天盖地地送来,纣王这才相信姬发果然是大逆不道的叛乱分子。纣王说:“我命由我不由天,什么天命转移,都是胡说。天命就在我这里。”
他集结的首都卫队,只有可怜兮兮的千余人,主力部队正在东方和蛮夷作战,不能马上赶回来。如今只能咬牙一战。有人提醒他,朝歌监狱中有十七万(数字夸大)罪犯,可以将他们释放,交给他们武器,让他们去剿杀叛徒。
纣王说:“这些囚犯比姬发好不到哪里去,我担心他们临阵倒戈。”
大臣们齐声说:“死马当活马医,管不了那么多了。”
纣王只好释放囚犯,但不发放武器,这些囚犯出了朝歌城,只能临时捡拾地上的木棍当作武器,这群人乌泱泱地来到阵前,姬发英姿勃发,手持宝剑,姜子牙站在兵车上,闭着眼摇头晃脑,好像在施法。
纣王和小老婆苏妲己告别,两人抱头痛哭,纣王哭完就擦干眼泪,提着他的宝剑来到战场,和姬发正面相对。他先臭骂姬发犯上作乱。
姬发回答:“我是吊民伐罪。”
纣王说:“我的军队在东方,你这是趁火打劫。”
姬发笑着回他:“我向来斗智不斗力。”
纣王气炸了肺,说:“我有上天护佑,天命根本不可能转移到你那边,你在逆天而行。”
姬发说:“你杀忠臣比干,挖了他的心,宠信你的老婆苏妲己,搜刮民脂民膏满足她的淫欲,这才是逆天而行。”
纣王狂叫起来,下令他的罪犯部队冲锋。罪犯部队拎着各种棍子向前奔跑,后面则跟着纣王的监督部队。当罪犯部队冲出一半时,突然奇迹发生——他们掉转矛头对准了纣王的监督部队,姬发高兴地跳起来,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,于是下令全线进攻。
经过纣王改革的商王朝军队,尤其是首都卫队,虽然人数极少,却拥有无敌的战斗力。姬发和各路诸侯的联军还有那些罪犯,多次将纣王的卫队包围,可就是无法全歼。不过,好虎架不住群狼,太阳落山后,纣王的首都卫队所剩无几,纣王本人也只好逃回朝歌。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,要么投降,要么自杀。经过深思熟虑与精心检讨,最终,他选择了后一条。他跑到粮库(鹿台)上,把自己点着,一动不动地火化了。
不过,还没等他的尸体被火烧透,姬发就率领着军队和那个罪犯部队冲破朝歌,把他的尸体从火里拖出来,切掉脑袋,并向烧焦的尸体射出三箭,以示替天行了道。
我们很难想象,作为后来中华礼仪之邦的开拓者的周王朝,其领导人对敌人尸体的做法如此让人惊骇,这就是当时的文化,它野蛮无礼,却蓬勃向上。
在纣王的尸体被侮辱后,商王朝就此灭亡,姬发革命成功,建立周王朝,姬发就是历史上的周武王。若干年后,儒学兴盛,儒家学派对“汤武革命”赞赏有加,认为诛杀暴君是对人民和民族的担当。不过,儒家学派最赞赏的不是汤武,而是姬昌。他与儿子姬发形成鲜明对比,姬发被称为“武王”,他则被称为“文王”。
姬发认为得天下应该靠“打”,所以应该动武,姬昌则认为得天下应该靠“和”,所以应该用道德来感化敌人,让恶劣的敌人良心发现,最后改邪归正,这是一种“和”的精神,其最终结果是天下无敌——有敌人,百思特网我把你“和”成朋友。
至于是选择“打天下”还是“和天下”,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,所以中国人始终以和为贵,如果实在感化不了敌人,那就只能火化他,开打。这就是中华民族的“文(姬昌)武(姬发)之道”,以文为主,武不是不重要,动武的目的还是止戈,还是“和”。
商纣王死后,他的小老婆苏妲己也被判处斩首。但她太美了,刽子手举不起刀。周武王的军队总司令姜子牙闭着眼举刀,但心中有妲己。最后,他叫人把苏妲己的脑袋包起来,让刽子手把它当成百思特网一个大馒头,手起刀落才算大功告成。在后来的神话小说《封神演义》中,苏妲己被描写成一个由狐狸精变化的美女,她拥有至美容貌和狠毒心机,用吹枕边风的方式把纣王变成了恶魔君主。
至此,对中国厥功至伟的西周王朝开始了,巨变也开始了。
02、周公宏图
没有周王朝,中国绝对不是今天的中国。如果说夏王朝夯实了中华的地盘,商王朝给中华带来祭祀和理性占卜,使中国别具一格,那么,周王朝就是给中国注入了灵魂——礼仪,中国几千年来自称和被称为“礼仪之邦”,全是周王朝的功劳。
而将此灵魂注入的一线指挥官就是周公。周公,名旦,为了表示对他狂热的敬爱,我们称他为“周公”。
周公是武王姬发的老弟,灭商几年后,姬发一病而逝,其子姬诵(成王)只有十二岁,所以一向以贤良著称的周公当仁不让来辅政。实际上,这是一次变相的禅让,当最高领导人不能执行自己的意志时,就会有人遵循传统,把有能力执政的人推到前台,周公就是这样的人。
姬发灭商,靠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力量,还有各路诸侯的力量,商王朝地盘广大,实力雄厚,姬发以斩首的方式夺其首都,虽然灭其名,却未灭其实。在东方战场,商王朝的主力部队仍然在。即使在已经投降的地区,潜在叛乱仍然存在。姬发在位时,劳心劳神,始终与商王朝旧势力苦心周旋。
他死后,周公面临重大危机。姬发在位时,不能彻底消灭商王朝后裔的力量,所以暂时将他们中力量最强的家伙分封为诸侯,这个最强的家伙就是殷国的武庚。为了监视武庚,姬发特意将三个弟弟分封为诸侯,三个诸侯在武庚西面形成一道严密的防线,既能监控武庚,又保护着西边的中央政府。姬发死后,周公把姬诵推到一旁,自己执政。这引起姬发三个兄弟不怀好意的猜想,他们认为周公篡权,而且会在不久的将来杀掉姬诵。武庚乘虚而入,四个诸侯联合起来叛乱。周王朝东面顿时失控。
四个诸侯不但在东面宣布独立自主,而且声称要进攻中央,声势之浩大,把周公吓得魂不附体。他先是跑到姬诵面前哭哭啼啼,说自己没有任何私心,只是暂时执政,然后召集姬家王族,声泪俱下地请他们为自己做主。最后,中央方面达成严密统一,一致认定姬发那三个兄弟是叛徒,武庚是贼子。周公稳定内部后,壮起胆子东征。
姬发所封的三个弟弟,兵强马壮,加上有武庚的支持,周公这场仗举步维艰。不过上天保佑中华,经过艰难的三年战争后,周公取得决定性胜利。这场战争成就了周公,他的威望如日中天,不可动摇。
周公是个珍惜权力和威望的伟大政治家,他不会躺在功劳簿上享乐,三年战争胜利后,周公立即开始描绘中华蓝图。
首先,周公用天命来正名,让商王朝遗民心悦诚服。他对商遗民说:“你们不要认为是我们周消灭了你们,其实是上天借我们之手消灭了你们。正如当初天命要消灭夏王朝,假借你们之手一样。天命从夏王朝转移到你们那里,现在又转移到我们这里。如果我们不努力,它照样会转移到别的地方。我们和你们是一样的,只是天命的暂时拥有者,为何要仇恨我们?当初你们从夏王朝那里接手天命,夏王朝遗民何尝仇恨你们?将来有一天,天命从我们手中转移到别人那里,我们也不会仇恨别人。因为归根结底,天命只在那些敬畏它且善待老百姓的人手中。”
商遗民听了这段话,朦朦胧胧地感觉对,又感觉不对,总之,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。周公的这段话,放低了姿态,把周和商相提并论,不谈周和商本身,而谈天命,无形中让商遗民的自卑感和愤恨感消失。
接着,周公又希望周朝上下齐心协力,共同维护周王朝。他把商王朝的遗民单独安置,又到处搜寻夏王朝的遗民,集合起来单独安置,然后对自己王朝的人说:“你们看,他们国破家亡,如果不是我们宅心仁厚,他们早已成刀下之鬼。倘若咱们不能同心协力为王朝奋斗,将来也会成为他们这样,要是倒霉透顶,遇到接受天命的人是浑蛋,咱们就会被灭族,能不好好工作嘛!”
周王朝的人触目惊心,立即投入到建设王朝的汪洋大业中去,发誓要为周王朝贡献全部力量,子子孙孙,无穷匮也。
周公搞定这两件事后,马上着手让天命永远留在周王朝的釜底抽薪计划,我们称为“周公宏图”。
第一步,商王朝一些顽固遗民在东方的叛乱,让周公心有余悸。尤其值得注意的是,王朝东方还有很多商遗民,周王朝的首都在镐京(今陕西西安),离东方很远,周公于是建东都洛邑(今河南洛阳),将那些阳奉阴违的商遗民强制迁至洛邑居住。这种“两京模式”非常适合地广人多的中国,所以直到14世纪建立的明王朝,仍然采用“南京”“北京”的两京模式。
第二步,在东、南、北各方封了一大批新诸侯,以便和西方的王室遥相呼应,如在东方的今山东地区就封了齐、鲁两个侯国,北面则有燕国,今山西东南部则有晋国等。
不要认为周公只在东方分封诸侯,其实在当时所能知道的中国各地,周公都像疯了一样地分封。从今天的地理来看,周公当时分封的诸侯,西起陕西西部,东至山东,南抵长江,北到河北,周王朝的诸侯星罗棋布,可考的诸侯国有一百三十余个。如此不管不顾地分封,为后来春秋战国的混乱埋下了一颗超级地雷。周王朝规定,诸侯每年亲自来中央政府朝觐周王一次,并进贡各地的方物,然后周王给诸侯上课,课程内容是分封的意义和诸侯的使命。各诸侯的新领导人接位,要由周王正式册封,否则视为违法,如果有诸侯不听周王的,周王可征召其他诸侯对其进行讨伐。
周公分封诸侯,由此诞生了一种最适合当时情况的制度——封建制,意为“封邦建国”。封建制从周公创建直到秦王朝统一,延续了近千年。后来的郡县制王朝,如西汉王朝、晋王朝、明王朝,都曾经采用“一国两制”(郡县制和封建制并存)。
这种制度的出现,其实是迫不得已,周国从陕西发家,是在各路诸侯的帮助下,用斩首行动,快速攻下了商王朝的心脏。本国的物力、人力,都不足以采用中央集权制。也就是说,当时的情况,只能分封。所以,周王朝只不过是各部族的一个大联盟。虽然周公当时派了中央官员到各部族监督政事,但王室衰微后,这个官就成了装饰品。
随封建制诞生的是宗法制,“宗”是“祖先之庙”的意思,当时的中国人从商王朝开始,就祭祀祖先,一定要注意这点,这是中华民族的特色——祭祀祖先,或者说是祖先崇拜。这种崇拜方式正是中国人“天人合一”思想的重要体现:当我们的祖先活着时,他是人;他死去后,就成了“天”(另外世界),而我们又把他们的牌位请回家中,请回人间,这就是“人”,这就是天人合一。
不过,周公认为,由于贵贱、亲疏有别,所祭的祖先也不能是同一百思特网个,什么人该祭祀什么样的祖先,周公制定了一套严格、统一的法规,秩序井然,史称“宗法”。所以,宗法制,就是周代贵族传承和祭祀祖先的法规。
按宗法制,周天子祭祀开国的始祖(文王、武王),其王位由嫡长子继承,哪怕嫡长子是傻子,也不能违背。嫡长子之外的兄弟们,分封为诸侯,称“大宗”。“大宗”的孩子中,只有嫡长子有权继承“大宗”的位置,他们要祭祀的祖先则是自己封国的始祖。比如,鲁国的始祖是伯禽,那他的嫡长子和之后的所有继承者都祭祀他。以此类推,大家都按照这个模式进行。周公认为,天下将永远太平。因为在祭祀祖先时,人只有一个念头:人在世上所为绝对不能给祖先丢脸,一旦产生这种念头,就会行善,至少不会作恶。
除了崇拜祖先,中国人开始崇拜社稷,“社”是土地之神,“稷”是五谷之神,周人以农业为生命线,所以特别重视这两个神。后来就形成了“江山社稷”“列祖列宗”这种类似宗教式的崇拜。
分封制和宗法制,是中华人的高明创造,它将家族政治化,将政治家族化,使整个天下成为一个大家族,使整个大家族成为天下。于是,在当时地球上所有民族中,“国家”这个词汇,只有中华民族才有。家是最小的国,国是最大的家,是千万个家,如此,家和国水乳交融,后来中国思想中的“齐家治国”理念、家国情怀皆从此出。
周公之伟大,正在此:将国和家合二为一。顶层设计完成后,周公开始知行合一,那就是“制礼作乐”。
“礼”既是国家、社会制度,也是个人的行为规范。有了“礼”,人们的行为才能有所遵循,社会秩序才能步入正常轨道。你很难想象,如果一个国家没有法律,将会是什么样,仅仅是在繁华的大街上没有红绿灯,也是不可想象的。
周公“制礼”的目的就是要秩序化,让父子、兄弟、夫妇、上下、尊卑、贵贱都按其标准行事,这个标准就是各种礼仪。周礼特别烦琐,仅吃饭一项的各种礼仪,就能把人累死,但其背后都有深意。比如酒礼,周公深知人性,酒是人人都喜爱的,不能禁止,那就搞点礼仪,每献酒一次,宾主之间有许多礼节,要相互拜一百次之后,一杯酒才能喝掉。所以,有人喝一晚上,也不会醉,自然就不会酗酒闹事。
至于“乐”,是配合各种“礼”的音乐和舞蹈。这是周公的聪明之处,“礼”太过烦琐,会让人疲惫,所以用音乐和舞蹈来中和,这样,在愉悦的氛围(乐)中,就执行了“礼”。中国后来的士大夫阶层,寒窗苦读之余要搞点琴棋书画,就是正经事(礼)和休闲(乐)的最佳结合,也是政治人生和艺术人生的二合一。所以,中国古代的官员,都是艺术家,不是他们刻意想学艺术,而是在读书之余追寻一种消遣,结果把自己消遣成了艺术家。
礼乐最大的功用是维持秩序,中国人一直讲究秩序,上下尊卑,永不可侵犯,另外的功用则是陶冶人的气质,去除生活中粗野放纵的行为,让人的精神得到升华,从而影响行为。中国人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就是“文质彬彬”。这种人,只能靠礼乐锻造出来。
周王朝开创了“礼乐治天下”的中华特色,而教育就是实现这个特色的唯一手段,周代开始设置学校,“国学”是大学,教人自我管理,科目是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;“乡学”是小学,教人洒扫应对、尊老爱幼。但学生都是贵族子弟,平民和奴隶没有学习的权利。几百年后,这种情况被中国第一圣人孔子改变。
中华被称为“礼仪之邦”,正是周公的功劳。后人把他和尧、舜、周文王、周武王并称,也正是因为他给中华民族注入了礼仪、秩序的灵魂。也有人说,周公的功绩远在尧、舜、周文王、周武王之上。